本文编译自Financial Times，作者Leo Lewis，Peter Campbell，David Keohane，图片来自Financial Times

2009年，卡洛斯•戈恩（Carlos Ghosn）在雷诺-日产结盟10周年之际，摆脱了全球经济衰退的影响，发表了一份自信的声明，列举了法日两家汽车制造商合作杰出象征的10项重大成就。2019年3月，该联盟成立的20周年纪念日，雷诺或日产甚至没有人费心给员工发个电子邮件来记录这个里程碑。

至于是否还有机会庆祝21周年纪念日，两家公司的员工和投资者毫无忌讳地已经开始公开发出疑问了。

分析人士、顾问和两家公司的资深人士们表示，这两个纪念日的纪念方式截然不同，如实映射了后戈恩时代联盟受到危机冲击的状态。

几项共同的职能，尤其是传播和首席执行官办公室，最能体现戈恩对自己帝国的掌控的部门，已全部关闭。一个案例，约有12名CEO办公室员工在戈恩被捕下台后仍继续在联盟巴黎总部工作了5个月，而当雷诺工作人员突然出现在办公室为新员工量查看办公室时，他们知道，自己在这里的工作使命已经结束了。

熟悉两家公司的消息人士表示，其他职能部门的工作，包括制造和质量控制，已明显放缓。正如里昂证券（CLSA）汽车分析师克里斯托弗•里克特（Christopher Richter）所言，“在2019年年中，这个联盟只是名义上的。”

这可能夸大了分道扬镳有多容易。20年来，这一联盟一直是世界上两家最大的汽车公司赖以运作的旗帜，它他常常取得成功，也常常让汽车业艳羡不已。投资者表示，戈恩被捕以来，雷诺和日产的股价都在稳步下跌，这证明了戈恩的声誉，但也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结盟是真正的强强联手，还是戈恩作秀技巧和展现胆识的不可复制表现?

这并不是人们质疑的唯一问题。有些人质疑，这对组合是否总是把文化差异拉到极限，让人感到不舒服，现在又回到了一种自然的不信任状态？此外，在法国和日本这两家汽车制造商几次尝试合并都以失败告终，以及雷诺和菲亚特克莱斯勒（FCA）今年6月谈判陷入破裂之后，这个联盟还能保证继续存在吗?

联盟一旦破裂，其影响将波及全球汽车业。首先，两家大型汽车制造商将消化分拆带来的最初亏损，然后，在投资和战略方面将发生巨大变化，他们需要分别面对整个世界。

分析师们表示，随着日产和雷诺要么各自寻求达成自己的交易，要么接受迄今仍未明确表态的竞购者的接洽，无论如何，这将不可避免地引发全球性调整。然而，笼罩在所有这一切之上的，将是联盟崩塌的毁灭性象征。它用20年描绘的蓝图的破裂，证明企业可以在不启动全面合并的情况下实现规模和合作。

日产聆风（Leaf）和雷诺Zoe只有一个共同点：门把手

分析师和投资者表示，这些迹象并不乐观。直到去年11月戈恩因金融犯罪的罪名被捕，直接处理这桩案件的人说，戈恩能够用魅力和霸道的方式绕过联盟核心的治理难题，资本失衡。 1999年，雷诺将日产从破产边缘拯救出来，这使得雷诺获得日本汽车制造商43%的投票权股份。当然，戈恩否认了这些指控。

与此同时，日产仅持有雷诺15%的无投票权股份。雷诺的最大股东是法国政府。这种不平衡曾是戈恩的问题，但自他被捕以来，它已成为每个人的问题，许多人开始意识到，这可能是未来成功的一大障碍。

日产前雇员服部年宏表示，联盟的长期前景很不乐观。雷诺董事长让-多米尼克•塞纳德（Jean-Dominique Senard）和日产首席执行官西川广人似乎都无法替代戈恩的管理。

现在早稻田大学（Waseda university）工作的服部年宏表示：“极端地说，如果戈恩留下，对联盟来说会更好，即使这意味着每年要牺牲10亿日元（被指控的）资金被侵吞。”

无论选择哪条道路，联盟已经到了生死攸关的可怕时刻。全球汽车业面临着数十年来最严峻的考验。

日产汽车首席执行官西川广人在1月份横滨的新闻发布会上（图片来自Getty）

尽管多数大型市场的销量大幅下滑，但汽车制造商不得不在电池等成本高昂的技术上进行投资，以满足日益严格的排放规定，本已微薄的利润率进一步被挤压。美国总统特朗普（Donald Trump）挑起的与欧洲和中国的贸易战，以及英国退欧等其他破坏性事件，对全球的供应链造成了严重破坏。

在自家门口，日产就能感受到自己面临的困境。今年6月，丰田宣布计划与斯巴鲁和铃木结盟，进军电动汽车领域。一些分析师表示，马自达可能很快也会加入。如果这种合作持续下去，而且丰田已做好准备确保这一点，就销量而言，它将超过日产-雷诺-三菱联盟。

在认识到这些威胁的同时，两家公司都坚称一切正常。在今年6月的日产年度股东大会上，两家汽车制造商的表现显然急于表明他们已经达成了和解，并准备重建。

不过，两大阵营的高管都承认，最近几个月出现了根本性的变化，可能会破坏关系的修复。

知情人士表示，日产领导层越来越多地受到重新焕发活力的日本传统意识的指引，以及一种信念的指引，即在多年依赖戈恩保护日产免受法国公司主导地位的影响之后，日产现在必须寻求进一步与其法国合作伙伴保持结构性的独立。

与此同时，雷诺的老板们仍与联盟保持着紧密的联系，他们将当前的大部分问题归咎于围绕西川的少数的民族主义声音。分析人士表示，这是在安抚这个想要发声的群体，促使西川向股东保证，雷诺企图向日产进一步施加影响力的任何行为“都不会发生”。

在这张2018年的照片中，法国总统埃马纽埃尔·马克龙(右)访问雷诺位于法国北部莫博伊的工厂，卡洛斯·戈恩（左）发表演讲 （图片来自AFP）

公司内部人士表示，联盟面临的威胁，使多年来一直隐藏在幕后的有关其真正财务价值的问题变得清晰起来。

每年，该联盟都会产生一个“协同效应”数字，旨在向三个联盟伙伴展示其创造的物质利益。在戈恩的领导下，这个数字用来衡量直接节约的成本和规避的成本，每年都在上升，呈现出越来越成功的景象。2017年，这一数字为57亿欧元。

实际上，总体数字往往是戈恩直接决定的，然后命令他的副手们被将他的愿望变成现实，几名目击这一过程的人士如此透露道。“戈恩想要一个大数字，然后财务部门必须计算出来。” 一位前董事表示: “你无法证明他们是对的，但你也无法证明他们是错的。”

戈恩还做出了几项重大决定，主要目的是把表面文章和政治因素结合起来，而不是冷冰冰地计算数字。将日产小型Micra轿车的生产从印度转移到雷诺业绩不佳的Flins工厂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该工厂距巴黎不到一小时的车程。

一名参与这一过程的人士表示：“迁移到法国的财务决定是编造出来的。”

“这种说法很可笑。卡洛斯•戈恩（Carlos Ghosn）把任何协同目标都建立在数据的基础上，同时推动他的团队更有雄心，就像任何一位领导者都会做的那样。每个公司的财务总监都仔细核实了协同效应的数据，并在公开沟通前正式提交给相关董事会。在他的领导下，联盟的表现不言自明。”

除了一些没有关联的例外情况，比如联合采购部门和一些共享的制造平台，日产X-Trail和雷诺Koleos等车型使用的是同一平台，在表面之下，是更喜欢独立行事的两家公司，而不是合作。

“我认为它从来没有正常运作过。”一位在全行业担任过多个职位的人士表示。这一观点得到了两家公司12名前雇员的回应。

在新项目上合作的机会被浪费了。开发电动汽车，实际上是从零开始设计的，双方在这一项目上来回争执，尽管相对来说取得一点成功，最终生产出来的两款汽车日产聆风和雷诺 Zoe只有一个共同的部分，门把手。

即便如此，从采购业务到越来越多基于联合平台的车型，其中的一些业务很难理清，而且清理成本高昂。

“即使他们今天决定分道扬镳，未来10年他们仍将必须合作。” Kepler Cheuvreux分析师托马斯•贝松（Thomas Besson）表示：“也许他们可以开始改变未来的平台，但不是在现在这些平台上。这就是现实。”

尽管弥漫着悲观情绪，但雷诺高层并未对这一合作关系的基本商业逻辑提出质疑。

“忘掉摧毁联盟的事吧。” 雷诺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高级官员表示，“在我看来，没有联盟的成功，就没有雷诺的未来”。

雷诺首席执行官蒂埃里•博洛雷（Thierry Bollore）与日产汽车的西川广人几乎没有任何交流，双方就此次合作的未来展开了艰难的讨论（图片来自Bloomberg）

然而，许多雷诺高管承认，目前的联盟结构是站不住脚的，如果要生存下去，就必须改变。但目前还不知道要如何做到这一点，尤其是考虑到法国政府的影响，这对日本来说就是不信任的主要源头。

过去，政府曾对雷诺的合作伙伴日产造成严重的破坏，先是在2015年推动通过两倍投票权，令日本人大感震惊，然后又促使FCA在6月退出合并谈判，当时谈判仅进行了10天。

尽管也有声音称法国政府在此之后对立即出售股权持开放态度，但总统埃马纽埃尔•马克龙（Emmanuel Macron）上周表示，没有理由“改变交叉持股、管理规则以及国家在雷诺的持股”。

几名接近这家法国集团的人士表示，目前并没有就如何减持日产股份展开积极讨论。按照当前市场价格计算，雷诺持有的日产股份价值149亿欧元，日产持有的雷诺股份价值24亿欧元。

一位雷诺内部人士表示：“你不能只是说，‘哦，天哪，我们要减持日产的股份，这是我们想到的最好的主意’，同时还要确保运营部门认为整个计划不会分崩离析。”

然而，巴黎和东京的银行家们表示，包括拆分的解决方案可能会使两家集团的价值都上升。

双方的关系紧张，双方首席执行官西川和雷诺的博洛雷几乎不怎么说话，这使得双方就未来的合作进行讨论变得越发困难。

日产一位高管表示，现实情况是，他们就像长餐桌两端的一对疏远的夫妇。“中间有美味的食物，但要得到它，他们就必须同意在那里见面。”

知情人士表示，雷诺董事长塞纳德认为，日产新的管理结构可以重新启动双方的关系。他们说，这是他推动博洛雷加入新成立的委员会的原因之一。此举适得其反，激怒了日产的许多人。

一些人怀疑日产和雷诺终将会面，享受圆桌上的盛宴，另一些人则认为这两家公司可能还会饿着肚子。尽管不情愿，但人们认识到，虽然联盟的第一次迭代在20年力的确可能已经奏效，但这种模式将难以复制。

在给雷诺董事长的一封公开信中，著名汽车业分析师、AllianceBernstein的马克斯•沃伯顿（Max Warburton）表示，从塞纳德到马克龙，似乎没有人愿意承认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密切合作的日子已经结束。这封信建议雷诺与日产彻底决裂，并寻求与FCA合并。

“你似乎坚持认为与日产结盟可以保留下来。”沃伯顿先生写道，并补充说文化联系和地理重叠使法国和意大利这样的组合更加般配，而日产的紧缩将使它面临困难，“雷诺和日产想像以前一样一起工作甚至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