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牛一龙

设计 / 张 萌

因小米SU7事件而让全民智驾急刹车更让无人驾驶一夜间变成梦想的自动驾驶，在现实中并非海市蜃楼。

香港《南华早报》在6月4日的一篇《矿业的未来》中提到“智能化让中国矿业充满未来感”：在内蒙古伊敏露天煤矿，一场悄然的变革正在重塑传统矿业运输模式。一队看似寻常的运输卡车，在尘土飞扬、崎岖不平的道路上有序穿梭，仔细观察却发现，驾驶座上空无一人，这些竟是无人驾驶的卡车。

伊敏煤矿作为中国五大露天煤矿之一，往昔旺季时，约300辆卡车、1200名司机需轮班昼夜作业，才能保障煤炭从矿区运往加工场，以及将泥土和沙石运至倾倒场。而100辆光伏电池供电的自动驾驶卡车的投入使用，成为了解决难题的“金钥匙”。

无人矿卡，只是中国商用车智能化发展浪潮中的一个缩影。商用车的电动化与智能化已然成为不可阻挡的趋势。

“自动前往码头岸桥处进行对位，等货物上车后再前往堆场堆垛。”——3月31日，湖北港口集团阳逻港三期码头，12辆东风无人驾驶集装箱卡车正有序执行装卸指令。

东风畅行无人集卡项目相关负责人介绍：“每辆车搭载30多个传感器，依托5G通信实时接收调度信号，精准完成集装箱从岸桥到堆场的全流程运输作业。”

从2023年开始，东风商用车就在快递快运的场景实现了智能化批量的应用。从智能重卡商业化落地方面，东风算是走的最早，也是成熟的头部车企。

科技的飞速进步，让无人驾驶技术从概念逐步走向现实应用，无论是在矿山、港口，还是物流运输等场景，智能商用车的身影愈发常见。

东风商用车营销事业部一位专业人士认为，短期，在无人、封闭场景应用智能化重卡，中长期来看，会向长途专线场景逐步渗透L2+\L3等智能化应用，降低整体的运营成本。

无人矿卡，矿区是个好场景

矿区作为商用车的重要应用场景，出于安全作业的考虑对无人驾驶技术的需求尤为迫切，也成为商用车智能化发展的试验田和前沿阵地。矿区特殊的环境和作业要求，为无人驾驶技术提出了诸多挑战，同时也提供了广阔的应用空间。

《2025 - 2030年全球及中国无人驾驶行业市场现状调研及发展前景分析报告》指出，无人驾驶技术正在诸多领域崭露头角，在露天煤矿中更是重塑传统生产模式。在新疆准东煤田等矿区，无人驾驶矿车依据预设路径，精准完成装料、运输与卸载任务，全程自动化运行。

这份报告指出，以采煤区为例，车辆需在不足3米宽的狭窄土路上快速补位，这对自动驾驶系统的环境感知能力提出了极高要求。企业研发的"均衡碾压"技术可实时监测路面状况，在行驶中自动修复土坑，使运输效率提升25%的同时降低设备损耗。

在爆破后的松软土路，百吨级矿车需将排土速度限制在3公里/小时以内，以确保地质稳定性；面对挖机作业时，车辆需精确停靠至厘米级误差范围，并与指挥车、洒水车等特种设备建立协同避让机制。

为满足这些复杂需求，一些企业研发出“均衡碾压”等定制化技术。通过实时监测路面状况，车辆在行驶中自动修复土坑，不仅使运输效率提升25%，还降低了设备损耗 。

为适应矿区新能源趋势，这些商用车企业已推出油电混动及纯电车型。部分矿企通过建设5G基站和充电网络，实现200台规模车队的48小时不间断作业。

5月15日，在湖北十堰举行的专用车产业创新发展大会暨专用车科技展（2025）上，安徽江淮汽车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商用车营销事业部副总经理张晋介绍，江淮商用车前期成立了专项团队，对商用车的智能化应用场景进行研究并实现项目推进，江淮L4级无人配送车，L2+级快递快运牵引车和L4级的无人矿卡均已投入示范运营。

无人驾驶运输系统已成为连接开采、调度、安全监控等环节的核心枢纽。某矿区负责人透露：“过去200台矿车需配备800名司机及后勤人员，现在仅100余人即可完成全流程管理。”这种变革不仅降低人力成本35%，更将安全事故率降至传统模式的十分之一 。

伊敏煤矿与华为公司、徐工集团、国网商用电动汽车投资公司和北京科技大学等合作，引入“华能睿驰”自动驾驶卡车。这些车辆采用光伏电池供电，操作团队从过去的千人规模缩减至如今的24人分成4组，操作人员在远程控制室即可通过屏幕上的实时视频和交通信息监控车辆运行 。

踏歌智行副总裁兼董事长助理赵斌在5月15日召开的2025专用车产业创新发展大会上对汽车商业评论说，踏歌智行在2016年成立，只做了一件事情，就是专注做露天矿的无人驾驶，公司开创了国内露天矿无人驾驶的市场，包括中国第一台无人驾驶的宽体车、第一台无人驾驶的矿卡，第一个实现常态化安全员下车的矿山项目，第一个实现L4级运行矿山的项目。

踏歌智行的技术是依托于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创始团队及技术底蕴均来自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公司还承建了行业内唯一的“特种车辆无人运输技术工信部重点实验室”。

踏歌智行在国内露天矿无人驾驶行业是领军企业之一，至今服务超过30个智能化露天矿项目，现在重点项目上实际运行的无人驾驶效率已经达到人工驾驶效率的100%，其中周均效率甚至达到了人工效率的110%。目前通过多轮融资，已经跟国家能源集团战略合作，就在前不久，国家能源集团通过增资成为了踏歌智行的第二大股东，未来踏歌智行还将与包括国家能源集团在内的客户深入合作，实现中国露天矿的无人驾驶的高质量发展。目前是实现了从0到1的突破，推动从1到100的一个进程。

↓中国第一个L4级无人驾驶矿山项目：国能北电胜利能源一号露天煤矿

赵斌接受汽车商业评论专访时说，智能驾驶自兴起以来，在乘用车与商用车领域呈现出不同发展态势。乘用车目前多停留在L2级智能辅助驾驶阶段 ，而商用车则在L4级无人驾驶阶段的探索上更为积极。

今年2月9日掀起的全民智驾狂欢，以及3月底引发热议的小米事件，将智能驾驶推向舆论风口浪尖。与此同时，国家接连出台诸多限制政策，促使行业重新审视发展路径。

赵斌指出，智能驾驶与无人驾驶是两个不同概念。当前开放道路上的智能驾驶本质为智能辅助驾驶，从L2到L2.9等不同等级，都只是辅助驾驶员，驾驶员仍需承担最终责任。国家政策纠偏的重点在于，只要未达到真正的L4级无人驾驶，就不能误导消费者认为车辆可完全替代人驾驶。

在专用封闭场景，如新疆、内蒙等地区的露天矿山，已实现常态化L4级跑车24小时无人化运营。因法规对开放道路管理严格，上牌车辆必须配备驾驶员，但封闭场景不受此限制，包括矿山、港口等特定封闭环境，已允许常态化无人驾驶。

无人集卡，港口是个突破口

中国商用车企业在智能化浪潮中积极探索，奋勇争先，纷纷加大在智能驾驶、车联网、大数据等领域的投入，推动多业协同，实现车、能、路、云融合发展。

在港口，无人集卡正成为智慧码头建设的重要力量。

山东日照港率先实现15台无人驾驶车辆商业化落地运营。这些无人集卡每台上装了5个激光雷达、5个毫米波雷达和12个摄像头，具备全方位感知能力，能够实现全自动无人作业。

2021年10月启用的全球首个顺岸开放式全自动化集装箱码头，更是凭借“北斗 + 5G”技术及自主研发的无人集卡调度系统等创新成果，为全球港口转型升级提供了“中国样本”。该码头实现自动化轨道吊“少跑路”、集卡车在堆场“自由行”，并且无需安全员监护无人集卡作业，提高了港口的综合作业效率和服务能力，成为港口从劳动密集型向技术密集型转变的关键标志 。

2023年11月，东风公司与湖北港口集团签署战略合作协议，双方围绕智慧港口建设展开深度合作。

2024年6月，东风新一代无人集卡正式在湖北港口集团阳逻港三期码头投入使用，首批投入的无人集卡承担起码头内集装箱的水平运输任务，在实际运营中展现出强大的性能与稳定的表现 。

随着自动驾驶技术在阳逻港成功运用，阳逻港将引领全国内河港口开启新一轮“智慧港口”建设。

东风新一代无人集卡采用无驾驶室平板结构，外形如同巨大的滑板，这种设计既没有车头也没有车尾，双电机驱动，匹配全转向驱动桥，可提升整车通过性和操作便利性。

每辆车搭载30多个传感器，融合激光雷达、摄像头、毫米波雷达、超声波雷达、组合导航等多传感器感知。运用北斗高精定位技术，配合AI调度算法，可实现全域范围内的高精度感知与定位，自动驾驶停车误差小于5厘米。线控底盘实现毫秒级响应，依托5G通信实时接收调度信号，形成“车—路—云”协同闭环，让港口作业更安全、更高效。当遇到社会车辆突然切入车道等突发状况时，无人集卡能瞬间计算出三条避让路线，选择最优路径从容绕过。

简单算一下账，单台车辆年均节省人力成本20万元、能源成本18万元，能为港口大幅降低综合物流成本；可实现24小时全天候作业，结合5G网络和云端调度系统，还能实时优化路径规划，能将港口作业效率提升30%。

东风汽车制定的发展规划，计划以阳逻港为商业模式闭环示范地，在未来三年将无人集卡模式复制至全国50个港口，推动全球港口智慧化升级，助力中国港口在智能化转型的道路上走在世界前列，为全球港口智能化发展提供“中国方案”。

商用车生态链纷纷尝鲜

在物流运输领域，自动驾驶重卡的发展引人注目。

卡尔动力推出的全球首个端到端L4级编队货运解决方案“卡尔领航”，为物流行业带来新的变革思路。在智能调度系统的指挥下，车队能够沿着高速公路平稳行驶，实现自动编队行驶、特定路段自动驾驶等功能。通过编队行驶方案，可有效降低风阻，对于以油耗为主要运营成本的重型卡车而言，每车每年能耗节约达数万元，密集的队列也能以最小的道路占用面积进行高效运输。

目前，卡尔动力有约300台自动驾驶卡车L4的无人驾驶的运营里程达到2千万公里，运营货物达到2亿吨公里。

一汽解放持续完善智驾、智控、驾舱三大技术平台，突破特征级多源异构感知融合、高精度协同控制等核心技术，形成干线L2 + 级智能驾驶全球首发，口岸L4级无人驾驶国内首发，环卫、港口L4率先落地示范等一系列成果。

实际应用中，一汽解放的智能重卡通过搭载智能驾驶系统，配备激光雷达、毫米波雷达、高清摄像头、自动驾驶计算平台等智能驾驶硬件套装，并拥有独特算法，可精确感知周围环境并做出相应判断，不仅降低了因驾驶员疏忽或疲劳等因素引发事故的风险，还能通过精确控制车辆速度和加速度实现智能节油，提升运输效率 。

小马智行获得官方许可，开展从北京到天津港的货物运输试点项目。其自动驾驶卡车在常规运行模式下虽配备安全驾驶员，但车辆已具备自主导航、自动加速、变道、减速等功能。车上搭载的主要传感器采用激光探测，配合全方位追踪的摄像头，能够实时检测周围环境，保障行驶安全 。

白犀牛人工智能公司在东部的合肥市，负责将快递从大型配送中心运送到社区站点。快递公司租用犀牛科技的机器人货车，只需支付一名司机的工资，就能实现高效的快递运输，大大降低了物流成本 。

“从政府鼓励开始，经过地方试点、经验积累、法规优化，最终走向全面落地。你可以看到这些无人车在路上变换车道、打灯转弯、停在红灯前、避开其他车辆。对快递业者来说，成效已相当明显。”曾在主流商用车公司、新兴科技公司有丰富实践、精通英文又善于与国际媒体打交道的无人驾驶车企白犀牛的总裁黄刚说，他们发现了一个市场缺口：让无人配送车将包裹从快递公司的大型仓库运送至社区配送点，再由电瓶车驾驶员完成最后一段递送。

英国广播公司（BBC）对此非常感兴趣。这家世界知名媒体援引黄刚的话说：“我们让快递员留在社区内完成收件与派件，而长距离、重复性的运输交给无人车，这大大提升了整个配送系统的效率。“

白犀牛的配送车遍及50多个中国城市，其中合肥市的进展最快。

卡尔动力（北京）科技有限公司工程负责人于洋系统介绍了企业在L4级商用车智能驾驶领域的技术创新、场景落地与未来规划。

他透露，卡尔动力正开发全新形态的“未来运输机器人”——取消驾驶舱后可提升载货空间约20%、增加载重10%以上，并搭载1070度电池，续航可达800公里。借助底盘换电系统，可在不同场景下灵活切换上装模块，大幅提升运营效率与毛利率。

它们的商业模式是卡尔动力提供完整的软件，硬件的智能化解决方案，然后提供给主机厂，主机厂全装在车辆上，然后针对主机厂的车型去做建模化的软件适配。截止目前已经完成了燃油车、电车、天然气车等不同能源车辆的研发。

在纯电车型上，过去只能在100公里范围内的场景下运行，现在卡尔动力和宁德时代的换电合作，推动鄂尔多斯场景下的新能源走廊，换电走廊支撑300到500公里路线。有了鄂尔多斯集团第一个场景种子客户加持，目前已经在7个城市推广20家种子客户，持有了300+辆的新能源自动驾驶车辆，开发了10款车型，每一款车型目前由一辆普通车变成自动驾驶车，额外附加的费用能控制在10万人民币以内。

无人驾驶的挑战与风光

尽管商用车智能化发展前景广阔，但在技术、政策、社会认知等方面仍面临诸多挑战。

5月在十堰举行的“专用车自动驾驶技术与场景”上，中国电动汽车百人会副秘书长王贺武主持与会嘉宾围绕专用车自动驾驶技术创新、场景应用、商业化落地路径等核心议题展开深入探讨。

专家们认为，矿区、港口、园区等封闭场景因作业单一、安全需求高，成为当前商业化落地的核心场景。专用车自动驾驶需以场景需求为驱动，优先在封闭/半封闭场景实现技术验证与规模化落地，同时通过车路云协同、成本优化、政策创新及产业链协同，逐步向开放场景拓展。未来，需重点解决跨区域政策壁垒、长尾场景技术突破及社会价值平衡问题，共同推动产业向高效、安全、可持续方向发展。

赵斌预计，在政策支持下，封闭场景无人驾驶将从小规模批量化应用逐步扩张，到2026 - 2027年，矿区无人驾驶场景的渗透率有望从当前的1%突破至10%。而开放道路由于涉及消费者生命财产安全，从L2迈向L3不仅需要法规进一步迭代，技术成熟度也有待提高，发展进程可能比预期更久。这使得封闭场景无人驾驶成为行业率先实现商业化成功与自洽的领域。

对于行业关注点转向安全这一现象，赵斌认为，不能简单从商用车和乘用车划分，而应从开放道路和封闭场景区分。无论是商用车还是乘用车，开放道路面临同样的安全挑战，商用车因自身重量大，事故危害性更强。无人驾驶在任何场景下，安全性都是核心问题，若无法解决，即便功能再酷炫，也难以大规模推广。

在封闭场景，通过传感器叠加和大模型应用，技术已能避免严重事故，但因场景低速且可实现作业面无人，因此露天矿山无人驾驶技术可以有效保障矿区安全生产，避免事故发生。而开放道路存在混行、行人闯红灯等复杂情况，智能辅助驾驶无法全天候、全场景完全替代驾驶员，因此在宣传和实际应用中应正确引导消费者。

在当前智能驾驶行业发展中，开放道路和封闭场景正走向不同发展路径。封闭场景无人驾驶凭借政策支持和技术可行性，有望率先实现商业化突破；开放道路智能驾驶则需在法规完善和技术成熟的双重推动下稳步前行。

技术层面，虽然自动驾驶技术取得了显著进展，但在复杂环境下的感知精度、决策的可靠性，以及不同地区高精地图的覆盖和更新等问题，仍有待进一步解决。例如，货运场景复杂多变，可能出现信号盲区、极端环境、道路结构突变，甚至遇到牛羊群等突发状况，如何确保自动驾驶系统在这些情况下的安全运行，是技术攻关的重点 。

政策法规方面，我国对于长途运输自动驾驶的政策法规尚在逐步完善中，在责任认定、保险制度、上路许可等方面仍需进一步探索和明确。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自动驾驶商用车的大规模商业化应用 。

社会认知层面，公众对于无人驾驶车辆的安全性存在担忧。此前自动驾驶事故的发生，使得“敢不敢上路”成为了无人驾驶技术普及的一大障碍 。

面对这些挑战，企业和社会各界正在积极寻求应对之策。在技术研发上，加大投入，采用5G、V2X等通信技术，通过多频段、多路径传输，降低信号干扰和延迟；利用区块链、加密技术保障数据安全。管理上，建立统一通信标准和协议，加强基础设施建设，确保通信覆盖无死角；同时，加强监管，防止恶意攻击和数据泄露 。

在一些特定场景，如机场、港口、园区、矿区等，自动驾驶商用车已经开始承担起繁重的运输任务，并且取得一定成效。

业内人士指出，除了露天矿区或港口等封闭场域外，无人驾驶卡车最可能的应用场景是在偏远、环境恶劣、路线笔直、行驶距离长的地区。

毫无疑问，技术挑战依然不少。重型卡车需要更高性能的摄像头，以提前侦测更远距离的潜在危险；一些复杂道路还可能需加装额外感测器；还有极端天气、突发状况或繁忙路段中的不确定风险，都可能成为障碍。此外，重型卡车的自动驾驶技术成本仍然很高。

BBC指出，目前市场上的无人驾驶卡车仍是由传统车辆改装而成，尚非工厂生产的原生车型；中国虽力求成为科技领头羊，但仍需谨慎应对，一方面是安全风险，另一方面是民众对这场转变的观感。

未来5到10年，随着技术、法规、基础设施等不断完善，商用车智能化有望实现大规模商业化应用，为中国乃至全球的交通运输和经济发展带来新的变革 。